清晨。在折腾到了凌晨三点之后，我终于借着疲劳，倒在了床上，然后——
五点多就已经起床了。身体已经快被自己折磨得不像样子，我却感觉不到一丝苦楚，最多只是全身无力罢了。
大概，是因为受到了太多的锻炼吧。
“唔……”
打呵欠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气力，就像是在低声嘶吼着“救命”一样。在我的视野中，原本存在着的东西仿佛开始渐渐消失。右手紧紧攥着的笔记本，已经被我在睡梦中撕成了几片。
浪费纸张可不是什么优秀的行径，盖亚一定会因此惩罚我的。
我尝试着站起身子。一个踉跄，我重重地跪在地上。已经……快要到极限了吗。
再次站起身子，伸开双臂，慢慢地恢复了平衡。我使劲睁大双眼，试图看清楚前方的路。那是我的桌子、我的椅子、房间的门……总算握住了把手。
记忆中，开门的时候总会出现“吱呀”的刺耳噪声，可是今天我却无法听见。是不是这门被谁修复了？
想不起来。还是算了吧。我轻轻地摇了摇头，扶着雪白的墙壁，一步步地向前走着。说是扶着墙，可是我的双手却感觉不到任何摩擦。
这还是我的家吗？是我所熟悉的“家”？
啊……大概是的。因为我总算是看到了餐厅和厨房。今天吃些什么？若是铃音在的话……
一阵剧痛。我的脑袋似乎要叛乱，要用爆炸的方式来抗议。
好了好了，脑细胞们。我不去想那个禁忌名称就行了，好吗？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，我的头渐渐平息了怒火。
我将冰箱打开，伸手将里面的红肠和面包拿了出来——它们，是红肠和面包吧？
完全没有触觉、完全看不清颜色。原本关在冰箱里的食物，我却无法感知到它们的冷暖。我甚至无法感觉到面包应有的松软——只能知道，我手中确确实实有固装的“东西”罢了。
看来我病的不轻啊。呵呵。既然眼睛告诉我，它们有七成的可能性是“食物”，那我就吃掉好了。
提上鞋子，锁好房门，我盯着手中的银色物什，微微一笑。
一路上非常安静。原本羡慕我的人群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。偶尔能看到一个匆忙的身影，也只是裹着大衣，从我身旁擦肩而过。
老眼昏花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。街边的树上，树枝在不停地摇动；树叶什么的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。
……现在是春天吧？我对自己的怀疑感到羞耻。
校门口，那两个万年看门的学生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。哦，今天是星期一，也许他们在开会吧。现在刚刚六点多啊。
走进校门口，我朝着校外看了看。
已经，看不到任何东西了。
百无聊赖地在教室等了一个小时，终于听到了什么声音。虽然我的耳朵已经无法分辨，不过就经验判断，这是提醒学生去操场的广播。
我是个爱国的人。我喜欢升旗。大概这是现在，唯一能让我开心一点的事情了吧。
……一如既往的整队。只不过今天的学生好像要比以往都要少。是我的错觉吗。
“今天怎么有兴趣站在我的身后了？”
欧阳似乎对我的行径感到了好奇。任何一个女生，不……任何一个学生，都可能对我这种决定感到奇怪吧？
毕竟，现在的我，选择站在了女生最后一排。
“只是想体验一下，站在你后面的感觉。”
我随意地说了一句，轻轻微笑一下。欧阳杰的背后，也会出现那种杀人的气场吗？这我倒确实很想体验一番。
“无聊。不过随你便了，只要你不在意别人的目光。”
她点了点头，重新转过身体。我忽然发现觉得，她看上去比平常更加沉静。
这场面，和十几天之前是多么的相似啊……只不过，我和欧阳大姐头的位置调换了一番。当然，心情也变得大不相同。
亲眼所见的事情走马灯一样地浮现在我的眼前。妹妹、同学、唯一的朋友。被捉弄、被折磨。亲眼见到杀人场面，以及自杀的场面。
升旗仪式已经开始，我也一如既往地注视着国旗。我是一个热爱祖国的大好青年，怎么可能在这神圣的仪式当中乱想乱看呢。
这个时候，我却忽然有了许多冲动。
忽然有一种想要妄想的冲动。
忽然有一种被人注视的冲动。
忽然有一种想听到嘲笑声的冲动。
忽然有一种站军姿的冲动。
忽然有一种被监视的冲动。
忽然有一种，杀人的冲动。
噗。
嗤……
鲜血，就这么汩汩而流。一刀正中，我没有就此停手。现在的医疗技术，恐怕一刀是无法杀死别人的吧？我又不是职业的。
噗。噗。噗。噗。
机械性地，一进一出。刀刃上、刀背上、甚至刀柄上、我的右手上，已经全是血花。滚烫的血液散发出令人心醉的气息，就像是鲜花的香味。
站在我前面的那个人，没有任何的声音。她的身体，一瞬间地瘫在了地上。
“你……？”
整个操场，一下子安静下来。能听到的，就只有从音箱中发出的刺耳回声。
我面无表情地，将手自然地垂下。刀子，从手里无声滑落，掉在了塑胶场地上，也没有发出声响。
“对不起。”
真的很对不起。但是我不能就这么放过仇人。
虽然你吻过我、照顾过我，但你依旧是一个杀害我妹妹的凶手。不管是真正的铃音，还是人偶铃音。
时间，仿佛定格在了那一刻。
“看似巧合的一切，其实都是被某一个人牵着的……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想到的。”
“为什么我被开学典礼的那一天，会有这么多的怪事……能在那一天清晨，在我的课桌里送信……只有你能做到，只有你能！”
“揭开封条的是风纪委员会，老师是不可能做这件事情的……而且他们被要求先一步到场准备开学典礼……”
“为什么人偶会在重伤期间突然恢复了意识？”
“为什么放学之后，你会毫无目的地找到体育仓库？”
“为什么你会有我家的钥匙？那根本就不是偷得吧……我的钥匙，到现在还在口袋里放着……”
“为什么人偶一直回避她的主人？”
“想想看应该很简单吧？很简单吧？！”
“你……就是操纵人偶的人……”
我一点一点地说着话，声音不断地变大。没有人可以阻止我。也没有任何人来阻止我。
“整件事情只有你，欧阳杰可以做得出来。将信投放在我的课桌之中，安排人偶抓住我、拷问我。没有想到，半途之中忽然出现了我的妹妹。你将计就计，想利用这次误会，让我说出了伤人的语句，企图以此欺骗人偶。”
“但是你想不到，你绝对想不到。人偶并没有因此而对我失去信任。即使你用下三滥的伎俩，将铃音杀死，嫁祸在人偶身上，再让我看到！”
“我的妹妹，是右胸口受伤的，一刀致命……”
“而人偶铃音，不是左撇子……在我身边的左撇子还有谁？！欧阳杰！”
“端盘子的时候，你用的虽然是右手，但是却无法端稳，还要我这个病患帮助；吃饭的时候，你就坐在我的对面，却那么的奇怪，那是因为你和我镜像了！我的铃音用的都是右手！还有……你搀扶我的时候，从来都是搀扶在我的右边，而不是左边……人偶、铃音她……”
哽咽着，我一点点地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口。我不在乎欧阳杰是否可以听得到。
“你让我看到，拿着刀、惊慌失措的人偶……你希望借此断开我们的信任。你成功了！是你让我的猜忌心爆棚，是你让我亲手将她闭上绝路！但是你又失败了！因为铃音对我的感情非常专一，因为铃音在最后一刻还优先想着我的性命！！所以，她，为了让我相信，为了……救我……”
“呵呵，啊哈哈哈……真是有意思啊，我就被这么蒙在鼓里，在原地转啊，转啊。现在我终于知道了，我终于知道，我的所作所为，总算有一件是正确的了。”
“你这么做，也许是为了我的羽翼，也许是为了我的性命，也许是为了离间我和人偶之间的关系，也许……是为了拥有我。可是为什么，我们不能好好相处呢……”
“如果我有什么错误，你可以告诉我，我可以改啊……一定要，一定要赶尽杀绝吗？！”
“一定要这样做吗……不开花的果实，是不存在的吧……？”
……我闭上了双眼，大口喘息着，等待着怒吼声与尖啸声。等来的却只是一片死寂。没有任何人来阻止我、抓捕我。
欧阳杰倒在地上，双瞳大张、嘴唇打开——与我的妹妹，黑色的铃音一个模样。那看上去非常滑稽。
我的右手热乎乎的，被温暖而粘稠的红色液体所包裹。这就是，杀人的感觉吗？
等等。重新抬起头，我愣在了原地。这……这不可能。
我的眼前一片空白。一个人都没有。什么都听不到，什么都看不到。我甚至无法感觉到脚下的土地——所有人、所有事物，都消失不见了。
而这时，极不和谐的说话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。
“白羽……看来你找到了自己的道路啊。”
这声音清晰而且有力。我知道它的主人是谁，但却摸不清他的位置。
“江老师……您说什么？”
刚杀过人的我，还能这么平静地进行对话，真是讽刺。
“哦，看来你还是没有发现嘛。不过这一次，应该会从这个小小的牢笼之中脱身吧？”
完全听不懂。
“如果想知道答案的话，就跟着声音来吧。我知道你好奇心很重的。”
冷静而且充满了睿智。这真的是我所认识的“黄色老师”吗。
在这片空白的世界中，我遁寻着声音的源头迈开步子。现在唯一能做的，就是听从对方的指令。更何况，我已经受够了这五感封闭的折磨。
人类真是个后知后觉的动物。失去了才知道可贵，没失去的时候总抱怨自己不幸福。恐怕我和这些丑陋的生物一模一样吧。现在的我，对于眼前的无尽白色极度厌恶。
“老师，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？”
我几乎无法听见自己的声音。
“因为这是关系到你、我，这个学院，甚至是更多的人——它是一个阴谋。”
我虽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，却能清楚地听见他所说的话语。这回答莫名其妙，却充满震撼力。这也让我更加好奇，同时也增添了几分恐惧感。
“您指的是？”
“详细的话，等你来到这里再说吧。这是破解诅咒的最后一个‘场景’。”
这话就好像是在说“这是这个游戏的最后一个关卡”一样。
也许……我真的只是在一场游戏之中，也说不定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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